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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京城已是一年有余,塞楞额已经习惯站在营帐外望向远方,其实他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才是正对着京师的方向,极目远眺,仅仅只是习惯。每隔两月,总能收到语儿的信,他努力地控制自己兴奋狂乱的心,平静的一遍又一遍地看,哪怕夜里躲在被窝里偷偷发笑,也不会在日头里显现出一丝异常。
“师父,出来也一年多了,这场仗,何时会结束?我们就在这里这么耗下去么?”少了初时的青涩,已经历过大小战役数十次的塞楞额不再只是个洗耳恭听的角色,负手站在莽古泰身旁,身上的泡钉棉甲已不如出征时那般蓝得正艳,沾染了尘土血色痕迹的袍子,更添了沙场硬汉的气息。远处的号角声隐隐传来,想来又是一场小比拼,总是这般小打小闹的,攻不进城,却又不可退,这样的僵局要到何时才能解?
“妈的这个吴老贼!狡猾得很,以前我跟着将军入关时也没这般闹心过,吴三桂果然是汉人里最奸诈的!。”提起这茬,莽古泰一肚子火憋不住地倾泻出来,他本想带着大军狠狠地与吴三桂大战几百回合,谁料自从正式驻扎在城外,便没能寻到机会正面开战。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逆贼在眼前叫嚣,却使不出力,别提有多窝囊。
师徒俩又是对着远处的城池一阵吐槽,双双回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宣泄方式成为了他俩的秘密。再回营,他仍是岿然不惊的副统领,而他,也还是那个日渐成熟的小骁骑校。
“将军,下官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又过了一个月,心中的焦虑日愈加重,过程再艰难,塞楞额都能说服自己坚持下去,可看不到任何曙光的等待,让他心烦意乱。他不愿意这么等下去,因为京城中有个人在等着他,那个人需要他。已在心中盘桓不少时日的计策也到了不得不和盘托出的时候,既然众人皆无计,不如试试他的拙计。
“你有计策?说来听听。”岳乐抬头望着眼前说话的人,一时间似有惊又有喜,惊的是自己儿子竟然在这焦灼时刻主动献计,若是谋略失当,恐怕将会承担不小的后果。转念间却又觉得欣喜,一年了,从自己将他带出京城,这一路,他的任性,他的稚嫩,他的冲动,都在自己和莽古泰的调教下被一点点打磨掉,如今的他,比过去沉稳得多,说话虽仍像过去那般谨慎,可说出来的内容却较过往多了太多迂回。
“回将军,各位大人,下官认为,自从我军攻下萍乡,逼近潭州后,吴三桂便一直避开与我们正面较量,既不出城也不应战。可咱们始终没办法包抄到他后方,故而他的补给尚算充足,而我军却需要从江西一直运粮,这样必然增加了我军的作战成本。”顿了顿,看看帐内众将领的神色,似乎对自己的话有了点兴趣,塞楞额便又继续说叨:“表面上是咱们显了弱势,可细里想来,却倒未必。”
“噢,未必么?不知塞兄有何高见?”一旁的蔡朗廷第一个提出了质疑,虽然平日里和这人接触不多,他对自己也算以礼相待,可总觉得他不会是个简单的骁骑校,特别是有一回他染了风寒,自己亲眼看见莽古泰副统领夜里仍去他营房探望,不由得留了心眼加以观察。果然不出其然,私下里,塞楞额与莽古泰的接触的确有些超出正常上下级的关系。如今这人主动献计,莫不是安排好的“上位之机”?
“蔡参将,先别着急,你让塞楞额慢慢把话说完,到时你再一并发问。”看到蔡朗廷脸上露出窥探质疑的神色,岳乐和莽古泰虽不说什么,但面色也有几分不悦,可碍于身份又无话可说,还是费扬古这个旁观者解了围。
“据小人观察,吴三桂已是兵兴三年,当初他许诺的好处几乎都没得到兑现,各地党羽已纷纷开始倒戈。加之尚之信、耿精忠皆已归顺朝廷,如今朝廷的军饷、兵力俱可集结一处,集中攻打潭州,吴三桂看似还在负隅顽抗,实则已是强弩之末。”说罢,嘴巴扬起一抹带着深意的笑容。
听了塞楞额的分析,岳乐等一众将领均陷入各自的深思,蔡朗廷这回倒是安静了,眼睛却不闲着,扫视一周,意欲将每个人的神情都看个清楚,尤其是莽古泰。可盯了许久,在莽古泰的脸上,除了沉思与凝重,再无其他。
“塞楞额说的有几分道理,暂且就当它是真,那塞楞额你有何计策?不妨全部说出来。”掂量一番,虽然对于儿子的计谋并无十分的把握,但听到他之前的这番分析,也不像是信口胡诌,若是他真有良思妙计,一听倒也无妨。
“是,将军。”抱拳作揖,斜眼瞧了瞧蔡朗廷,塞楞额继续着,“所谓擒贼先擒王,既然吴三桂的军队战斗力已然骤降,我军强攻自是可以取胜,可难免也会有所伤亡。不如让小人领一小队人,潜入潭州,伺机将吴三桂给解决了,到时吴军自会溃散,潭州也将不攻自破。”
“我道是什么妙计,不过是小孩子自以为是的天真想法罢了。”听完塞楞额的话,众人不免有些失落,这道理在座的哪位不明白,可谈何容易?只怕让他带着十几人的小队进城,便是有去无回了。蔡朗廷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小子,看来自己是高估他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大人,我知道要想杀了他,在这潭州城内实属难事,我只想让他死于自然罢了。”众人的反应一一落在眼里,或质疑,或疑惑,或思量,或轻蔑,这些他都看见了,即便心里不好受,可赶快回京的念头支撑着他,他要尽快脱身,他要名正言顺回去!“其实,小人的计策是。。。。。。”上前几步,右手遮在唇边,娓娓道出了详细的计划,略作权衡,岳乐还是同意了塞楞额的请求。
一旁的蔡朗廷似乎有些出乎意外,但仍是自告奋勇地要求同往,最终由费扬古领头,塞楞额和蔡朗廷各自带着五名死士入城,无论成败,三日必须回营。
“塞楞额,这个你收好,此乃大内的禁药,一杯能即刻要了他的命,若是饮入少许,只要不被发现,三日不医,那毒素便会侵入心肺,不出一年,他便死于自然。”临行前,莽古泰将一个精致小瓷瓶塞到了徒弟手中,双眉紧紧拧住,眼中似有万种情绪,倒像是送他最后一程。
“呃,师父,这药你怎么会有?”这万年青即便是在宫内,也不是轻易能让人拿了去的,怎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战场上?还在师父手上?
“这行军打仗的,什么东西不得都备着些,以防万一,你真以为一刀一枪就所向披靡了吗?傻小子。”塞楞额还是过于稚嫩,所谓兵不厌诈,这孩子似乎还是直肠子想问题,阴招狠招尚且不懂。若有一日,他将这些都学了去,他还是从前的塞楞额么?这样的求生,真的好么?
拍了拍塞楞额肩头,不确定地问:“塞楞额,你怎会突然跑去献计?往日里你不是不愿意被人关注吗?是不是与语儿有关?我听京中的兄弟说,贾大人最近病的不轻。”
“嗯?师父,你已经知道了?上回收到语儿的信,她就告诉我,说是她爹病了半年有余,最近却日益加重了,看了好多大夫,皇上还特地派了御医前去诊治,却说是要让她们筹备后事了。”说着说着,塞楞额也开始替语儿心疼起来,也加重了自己赶快回去的心思。
“唉,若是真想回去,此行就务必小心,保住自己这条命,才有资格说那些后话。”不再多说,亲手递过随身包袱,将塞楞额送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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