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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很呆的顾杳杳终于约会了（第1页）

所以我和陈逸第一次的两人约会就落在了2008年除夕夜的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

现实与幻想还是稍稍背离了一点，浪漫不过是生活主菜里的调味剂，玫瑰花再香也不能当饭吃。我出门了才发现今天根本不是一个约会的好日子，一踏出我们这幢楼的铁门，就踩了一地的爆竹红纸，这些应该是今天早上才放的，所以空气里的硫磺味到现在还没散去。出了公寓门，街道两旁的店铺几乎都被一张卷帘门给隔着，不过也不奇怪，大年初一还有谁会放弃合家团聚的机会出来开店，就更别说昨晚熬夜倒数的人会起个大早出来消费了。

只有我们这种拿睡眠当消遣拿年轻当筹码的少男少女，才会有精力对着没有反抗力的闹钟一阵埋怨过后再乖乖起来打扮准备去约会。

我站在路边等出租车，陈逸今天早上传简讯给我说他已经订好了电影票让我直接去电影院就可以了。那个电影院离他家实在太远了，离我家虽然也不近，但是打个车的话只要起步价的路程就可以到。所以他一定是提早就计划好了这次的约会，想到这里，我看到那些关门的店铺而卷来的沮丧感就一点点漏光了。

我是很喜欢这种被安排被照顾的安然感，但并不表示我对虞天神那种“一个电话把你叫到臭气熏天的动物园，再不由分说的把你打扮成一个臃肿的炮仗”这种霸道又变态的方式。不过大概也是因为面对的人不同，如果是陈逸把我叫到动物园去然后让我换上情侣装，我想我怎么也不可能反感，因为陈逸选的情侣装绝不可能比小学生的校服还要幼稚。

把钱付给了裹着厚厚冬衣的司机，听他说了一句“新年快乐”之后我有点愣住，呆呆地点了个头回以礼貌，推开车门就是一阵冷风灌进来中和了车内的闷暖热气，我赶紧把门关上以免更多冷气钻进去。

走在龙游路挂满红色琉璃灯笼的仿古街道，两旁边是涂了黑漆的雕花长椅，这一条道上本来开了十来个小店，现在只有路头的小吃店和那一年杭州最大的电影院奥斯卡电影大世界开着。下车之后走了不到五十米路，就看到右手侧陈逸正站在两道自动扶梯下等我，他脖子上有一块米白色的毛线围巾，暖实不张扬，裹着双腿的是一双纯色的深蓝牛仔裤，跟张孟轩那些用来招惹目光的破洞或水洗磨旧的战裤完全是两个腔调。

以前我和陈逸聊电影的时候我就说自己对选择看什么上面完全没有任何立场，基本上都是陆佳云买好了票过来找我去，又或者顾昕昕在看报纸的时候突然把我叫过去说最近哪部电影很火然后我们一起去看。而他对电影也没有什么讲究，这就有点出乎我意料了，我以为他们“艺术圈”的都是很挑剔难搞的。所以当他告诉我票买好的时候，我就只知道我们今天要看的是周星驰的《长江七号》，剧情演员和影片类型，我都一概不知。

奥斯卡自动扶梯的两边布置精心，左边是半面墙大小的屏幕，正在播放最新电影的预告片，另外半面墙有规则地排列了各个电影的海报，右边是《长江七号》主要演员的人物立体海报，我一直到电梯上了一小半才注意到，回头弯腰想去看个清楚，被陈逸按着脑袋转了回来，他指了指电梯旁边“小心碰头”的标识，幸好这时二楼的暖气已经渐渐围到身边，我完全可以伪装成骤然脸红是因为温度变化，如果他会相信的话。

在收到简讯的时候其实我一再疑惑过，这个电影院离陈逸家实在是有点远的，对我来说却是熟得很，他怎么会就刚好挑到了这家。清醒后才回想到大概是我曾经说过的一句“我最喜欢的电影院是奥斯卡了因为只有奥斯卡的爆米花有巧克力口味的”被他有心地记下了，而我记得我跟他说这事的时候是暑假最后的那几天，离现在大致有半年了，如果不是他记忆力超群，就是时不时地温习我与他的那些简讯。

可是我很怯懦地希望是前者，因为如果真是后者，那么他的关心太过于巨大而炙热了，这肯定会让受惯了冷态度的我一再下意识躲避，就好像苟延残喘的人突然补进了一碗千年人参汤，这对虚不受补的人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补怕过头，爱怕忘形。

当踏出自动扶梯看到买票柜台前大排长龙，才意识到陈逸事先买好了票这个决定有多英明神武。估计本该在街道上挽手逛街的年轻情侣们因为受不了刚才就开始飘起的小雪，全都躲进来看电影了。

当有的人穿着高跟鞋跺着脚，抓着自己男朋友的手臂来回晃荡表示自己不耐烦的时候，我们面带轻松地穿越了人群到了等候区。

奥斯卡等候区的桌椅很有特点，椅子的椅面是镂空的正方形，大得有些离谱，可以从四个方向同时坐上四个人，椅背是同材质的长方形，桌子是与椅面齐平的塑料质方桌，所有的桌椅上没有任何讨巧的花纹，只有单一的红或白或黑三种颜色不讲规矩地四散排列。

陈逸找了一张没人坐的黑色椅子让我坐下，然后自己跑到对面的饮食柜台前买爆米花，相比较买票柜台的，那里的人反而没那么多。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他捧着两杯可乐中间夹着大桶的爆米花走回来了，我想起身去帮他拿着，他用嘴型对我说了句“坐下”，于是我又乖乖坐回去。

他弯下腰把可乐和爆米花放到桌子上后与我一起坐着，又拿起桌子上的爆米花放在我手上。

——巧克力的。

我本来要拿起一颗爆米花的手停在了桶沿，这四个字对我来说就好像刚才下车的时候听到司机大哥对我说新年快乐一样。一种不具名的骄傲和意想不到的羞涩在我脑子里从僵硬到暖化开，但我还是只能朝他点点头，和刚才下车时一样。

——你好呆啊。

——啊？

我只是……对别人对我的好总是反应不过来而已，但我想我能适应的，只要我身边的这个人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可以不要华美的故事做这份感情的脊梁，即使从一开始我几乎是用偷的方式让这个人的光芒打进我的生活里，我可以不要可歌可泣的反应，纵然我多么希望永恒的通行证能在我还如此年轻的时候就被签发。

我把桶口朝向他，他也抓了一把爆米花吃起来，但是也只是寥寥几颗，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多么喜欢甜食，对巧克力大概也不怎么钟爱，我轻轻掂了掂这大桶的分量，计算我这下又得多胖几斤。

我觉得我和陈逸像是雨水浸进了春泥，浪潮拍打了礁岩般地以最平凡情侣的模样融进了这间暖气十足的电影院里。在这种环境里，最难以融入的无非就是两种人，一种是大年初一独自一人来买一张电影票的走在苦旅里的单身者，另一种就是一方过于出众而另一方略显平凡导致配对失衡引起周围唏嘘的情侣。

我在那些排队买票的情侣里，轻轻略了一眼就看到了万玲，然而真正让我去聚焦的，倒不是因为她身边的那个男生真的平凡得离谱，而是跟虞天神比起来，他站在万玲身边，的确是逊色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在要滑开屏幕的时候手指却僵住了，心里传来一个特别不像我的声音，似乎是边嘲笑着边和我讲道理。

顾杳杳，你拿手机到底想做什么，把照片拍下来吗？你以为你是狗仔还是正义的刑警？万玲早就和虞天神分手也拒绝他的再度示好了，现在她跟谁看电影，是男友也好是普通朋友也好，都是无法被限制的自由了。这照片你又要给谁看，它可以给万玲冠上任何对感情不忠的罪吗？

或者你想传简讯给虞天神吗？别忘了上次他跟踪万玲到动物园也并没能博得对方给的一点点机会，以他的个性现在就算马上冲过来了，除了把场面弄得更糟之外还能有什么结果。更何况如果让万玲知道又是你鸡婆掺进这件事情来，而你的身边又是她的好朋友古湘的挚爱，难保她不会把这两宗罪一起算给你。

最重要的是，你跟虞天神又是什么关系，你大可以当作他们是一对普通的情侣也好朋友也好，何必替他去着急这份危在旦夕的感情，就仅仅是因为他为了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抱着你哭过吗，你心里逞强的那种“希望一切都平衡”的念头又开始占领心智了吗？

可你明明对自己说过好几次，以后与虞天神这个人再也不要有半分瓜葛了啊。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跟陈逸再闲聊几分钟之后与一般的观影者一样同身边人一起走到检票处，再到座位上坐定等影片开始，只要你这样做，谁都不会知道你今天看到了谁，更不会有人来怪你什么都没做。

你本来就什么都不该做，虞天神也好万玲也好，更甚那个万玲身边的男生也好，你明明知道再深究下去，随时会毁了你现在的安定。

——杳杳，你怎么了？

陈逸突然叫了我一声，我心虚地把头转回去，看到他离我非常近，我骇然一惊身体往后仰，要不是他抓住我的手臂，我差点真的倒在了奥斯卡二楼深蓝色的光滑大理石砖上，亲自体验那些纹理到底有多冰凉。陈逸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居然还失声笑出来。

——你在看什么啊？你真的好呆啊。

这已经是陈逸今天第二次用呆来形容我了，而且比前次语气更肯定了，我估计如果我再不从万玲那边把魂收回来，呆这个字就快要变成一块不干胶贴在我脑门正中央了。

——啊？没什么啊，我只是看今天排队人很多啊。

他歪着脑袋似乎觉得很奇怪，从牛仔裤里掏出两张有点发皱了的电影票给我，温度比我手心要低些，但比大理石地还是高多了。

——我们有票，你怕什么？

我想陈逸的意思大概是，以为我觉得进去之前还要再买一次票。我真的完了，我仰头看了看奥斯卡天花板上的琉璃罩灯，仿佛那是个写着“呆”字的帽子正要狠狠扣下来与我的后半生结为一体。

2008年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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