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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印记（第1页）

果宝一声轻叱，缠在她身上的绿纱无风自动，伸出一个纱头，活蛇一样向布帛扑来。

这时候布帛借来的天眼天耳已经消失，但这三个修罗清晰可见，不类刚才那个明陀罗。在骞罗陀和果宝投向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布帛心知不对，早有准备，喝一声：“疾！”手起，泰山符化为巨石挡在身前。果宝轻纱击中巨石，轰地一声闷沉的奇异声响，轻纱把巨石捣成一地粉末，刹那又化符灰，轻纱来势汹汹如旧。

布帛吓一跳，火龙符急出，一溜火星飞向轻纱。轻纱撞上火星，火星斜飞出去，轻纱不受燃也不受阻，一瞬间便到布帛跟前，大蟒一般猛然勒住他脖子。果宝与布帛相距五六丈，轻纱顷刻之间即至，果宝依旧站在原地，身上轻纱仿佛还是老样子，不因跨越五六丈的距离而消减变薄越干脆见光。

罗菲惊叫道：“元帅手下留情，这是菲罗的朋友。”瑶姬黄色小剑出现在她手中，迎风变长三尺，斩向横亘在布帛和果宝之间的轻纱。果宝手一抖，轻纱收回，黄剑落空。瑶姬收剑转头看，布帛哇哇大叫，手舞足蹈，风筝一般高高飞起十丈八丈，乃是果宝在瑶姬出剑的前一瞬间地他抛飞了。

瑶姬飞掠过去，就在半空中抓住布帛乱挥乱舞的一条胳膊。魂不附体的布帛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翻转身死命搂住她。瑶姬想不到他如此慌张失措，未曾防备，加上应变能力不足，脑中轰轰作响，刹那间全身发软，提气不住，两人落石般向下急坠。

布帛大叫：“死了死了！”双眼紧闭，更加地把瑶姬搂得死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瑶姬唔地一声，猛力挣了挣，吸入一口清冷空气，回复清醒便即提气浮空，两人下坠的势头即缓。看布帛吓得唇青脸白魂不附体，大异平时安安恬恬万事从容的装逼样，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手托住他腰，一手轻拍他后心，柔声细语安慰道：“别怕，有我呢。道长放开点。妾身带着你，咱们慢慢下去，不会有事的。”减缓的势子加上瑶姬轻柔沉着的语音，让布帛稍微回魂，但还是死命抱住她不敢放手。两人呈正面贴体之势，其状暧昧。布帛几乎吓昏，自然不觉如何。瑶姬稳住高速下坠的势头之后心头一松，便发觉不妥。发力挣扎，吓得布帛再次下力气搂住。慌乱暖热的气息在她耳脖之间吹拂着，让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飘荡起来，呆呆地，怔怔地，不知要不要把他推开，一张粉嫩小脸红胀红胀的……

两人这一坠直下山谷，不在落在白龙池畔。一直到双脚踏实地面，布帛方才回魂，放开瑶姬，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双腿灌满醋似的又酸又软，根本站立不起来。瑶姬看他狼狈无助的样子像极一个陡失双亲无依无靠的孤儿稚子，一阵奇异难言的热流涌上心头，一瞬间极想把他拥入怀中好好呵慰，如同慈母呵护娇儿。她伸出右手，轻轻地抓住他左手。布帛转头来看，在她眼中看到浓浓的柔情疼惜和鼓励。

他忽然像被火炙着似的全身一抖，摔脱她手，挣扎起身。瑶姬一怔，讶然问：“怎么了？”

布帛定一定神，苦笑道：“没……没什么。有点后怕，心悸。刚才……太吓人了。”却是在她温柔的眼波中看到了李子香。实则李子香大大咧咧的极少这般温柔如水地看他，但任何动情的女子，那一瞬之间的眼神是千人一同的专注怜惜，恨不得把爱人的一生苦痛一肩担起……

一提到刚才，瑶姬再一次胀红了脸，又觉好笑：“道长第一次飞那么高，觉得害怕也是人之常情。等你学会浮空术就好了。”

布帛满脸愧色，连声赔罪。看他郑重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赔罪，瑶姬反而觉得心里不舒服，摇头道：“好了别说了。”转头四顾，寻找出口。她视夜如昼，一会儿就看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山谷，瑶姬道：”应该找个人问问路……嗯，咱去随州等虎精呢还是再上白龙池找罗菲？”布帛无精打采地说：‘去随州等虎精吧。黑灯瞎火的就别上去了。”瑶姬讶然问：”你怎么了?这么没精神？”布帛因她的眼波想到了李子香，再想到花鸨，有些心酸，有些神伤，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疲乏没有精神，恨不得辞别瑶姬万事不管，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静静地呆上几天，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去找虎精。他掩饰性地笑笑，道：“有点困了。找个地方休息吧？明天再动身去随州。”瑶姬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各找地方歇息。相距不远，互相看得到对方坐着仰望星空，良久良久。

半夜子时练功，布帛破天荒地心烦意乱，无法入定。明明打定主意把一切烦心事抛开一旁不想的了，然而空空的脑海里似乎又满满的都是东西，只得放弃练气，以金刚念的方式念诵金刚经。

东方微现一丝鱼肚白，两人便起身商量行止。瑶姬抬头看峰顶，说：“要不，你我别往随州了吧？妾身昨天晚上想了想，虎精罪不至死，不必大张旗鼓兴师问罪了，他日哪里遇到，再教训他一顿好了。”布帛有些意外，问：“那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瑶姬说道：“妾身想去昆仑山。道长你呢？”妙目凝注。布帛在她殷殷目光中迟疑着道：“我……贫道这便回道观。”

瑶姬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你我就此辞别？”布帛回避她的目光，以道家礼节稽首道别。瑶姬微露离别的愁色，取出布帛先前还她的玉佩，道：“此玉上面的灵气妾身已然吸收殆尽，如今只是一块寻常玉饰。不过妾身另行打了印记，不管玉佩何在，妾身都能感知一二。道长带上它，如果有事，不妨持玉呼唤妾身名字，纵然千万里……妾身不辞一番奔波。”说到后面，目光躲闪，嫩脸娇红，动人之极。

布帛十分感动。心里隐然明白不该收此玉佩，却没有勇气拒绝，便接了过来。收藏玉佩时碰到浮尘玉，便拿出来道：“那，这个送你吧?这是……师门古玉，也有上千年历史了。”

瑶姬欣然接过，拿在手中把玩，问：“道长是否第一次送礼物给他人？”布帛摇头：“不是。曾经送一块驱邪玉牌给一只通灵狐狸。其实那个只是仿玉制品，材质应该是塑料的。送我驱邪玉牌的那个人惯会撒谎吹牛，我当时不知道他的底细，还跟他去骗人。”简略说了结识马仁的经过。他一开始懵懂无知，后来道法精进，便明白马仁纯粹就是个骗子，半点道术都不会，哪能帮人驱邪？

瑶姬忍不住笑出声来，片刻，她提醒道：“道长忘了给玉佩打下印记了，妾身万一需要道长帮忙……”布帛惭愧说不会。瑶姬便教他打印记。就是捏着法诀给玉佩灌注点儿灵力便了，但是灵力必须从膻中穴出。此为心田处，灵力系着心念，才能无根而固。她道：“五行中，水无常形，火无自性，木土不坚，唯金质坚实，可久蕴灵元。玉与金同，为土中精，石中英。日后只须是金玉之物，道长都可以打上自己的印记。”

布帛依她所教，从膻中穴发气，为浮尘玉注了一丝灵气。瑶姬接过浮尘玉，指甲轻刮玉身。布帛心口陡然剧疼，如同被刀割了一下，全无预兆。吓得他惊呼失声，一手抚胸一手捏诀，左右扫视敌踪。

瑶姬哈地一声又笑出来，特意把玉佩举到胸前引他注目，一手轻轻抚摸。布帛即觉心口有柔和力道抚摸，舒美之极，不由得微微红了脸，才明白是瑶姬作弄。瑶姬微笑：“此乃妾身娘亲独授异法。只须用心打下印记，必能人物如一。道长以后给他人打印记，灵力不妨略减三分，免得灵应太甚，害人害己。妾身……”忽然玉颊生晕，收住话语，转口说道：“就此别过。”一纵身，浮空三丈，挥挥手，冉冉升空西去。

布帛挥手目送。见她去如飞鸿，转眼飞出百丈，身影渐小，不舍之心油然而生。蓦然间青空乍亮，其光刺眼。跟着睛空一声霹雳大响，瑶姬断翼小鸟一般倒栽下来。布帛瞪大眼睛，大叫一声，急急奔去。情急之下，神行法随心而动，百丈距离眨眼即至。只见前方杂草丛中瑶姬挣扎坐起，从腰间摸出一团灰黑如纱般的物事，手一抖，灰黑之物化作一团灰雾，把她完全裹住。

布帛惊奇之下脚步即缓。瑶姬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得是他，灰雾忽隐，惨白的脸显出一丝欢喜的血色，起身踉跄来迎，步不稳而速极快。布帛未及言声，一团灰雾裹体，瑶姬拉着他手向南急逃。

两人奔逃中回头匆匆一顾，西北方光柱甚巨，一队铠甲鲜明的天兵天将从光柱中飞出，挥戈舞戟，呼啸而来。

瑶姬惊呼道：“哎呦不好！今日亢金龙值日，此宿最为暴虐不仁。今天惨了！”自知带着身躯沉重不会飞行的布帛逃不了多久必被追及，情急之下行险，喝令布帛：“快，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猛回身紧搂布帛，力道之大几乎勒断他的骨头，恨不得两人并成一块。布帛到现在才知道她看来娇弱，力气却是不小。灰雾乍浓，严严实实地裹住两人。

灰雾一聚即散，两人消失在原地。三丈外一只早起觅食的地鼠针戳屁股似地惊跳而起，撒开四肢亡命狂奔，几十里，一头钻入地缝，沿着弯曲逶迤的地缝继续狂奔几十里，来到一处偌大的山洞，再跑百十步，口角溢血，趴倒于地。一团灰雾突然出现，罩定地鼠。地鼠四肢僵挺，粪门喷出稀屎，生生累死当场。

一颗光晕流转的珠子从它粪门滚落于地，灰雾即刻罩定珠子，倏忽间珠子和灰雾一同消失，瑶姬和布帛现身于地。

瑶姬放开布帛，急急退开七八步，四下打量，长长地吁气，拍拍胸口，娇声道：“好险，好险，总算逃出来了。侥幸，真侥幸！好了，没事了布道长。”

布帛一路闭眼屏息，只觉身躯震动不休，茫然不知咋回事。瑶姬解释说：“天兵天将追杀而来，妾身只得行险，运用缩身成粒之法把你我二人藏身地鼠腹中，让它带着你我逃出天庭追索。这百十里路跑下来，应该没事了。天兵下凡一般只有片刻功夫，没有那份心思寻找追查的。”

布帛奇怪：“咱们犯了天条？犯了什么天条？”

瑶姬玉颊一热，侧过身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嗯，还记得妾身提过的昙花与花童的故事吗？花童是天人，昙花是草木仙灵，他们不能结私情的。同样，天人不能与凡人结情，否则就是犯天条，必遭天谴……咦，不对啊，妾身已非天人，等闲上不得瑶池仙境……都投生人间了岂得再犯天条？莫非娘亲还帮妾身留住天籍？或者草木灵体也不能与凡人结情？”蹙眉寻思。

布帛方才明白她赠送玉佩意义非凡，不容轻忽。先前与她互赠玉佩根本没有深思这个，听她如此解释，心头更加沉重，默默无语。

瑶姬想了片刻没有头绪，便不想了，转头见他脸有深忧，乃安慰道：“别说妾身不是天人，就算是，只须道长修炼到结金丹出阳神、举身飞升之境，那时候……也便……可以了。凡人不过几十年光阴，与天人相比譬如朝露。道长既然入道修行，自当不至于退转回去吧？在修士心中，十年只是一瞬，百岁不过匆匆。道长弱冠之岁便能炼成灵元，十年之内当可筑就道基，百年之内自得小成，千年之后飞升天间，指日可待。到时候……”住口不语，满脸娇羞，显然想到了神仙眷侣双宿双飞的日子。正所谓手持两块钱，心怀五百万，两人处身于昏黑无光的洞中，她却憧憬着逍遥云海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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