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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暮溱没有答话,比起清萍的神情,他脸上可以说是半点喜色都没有,他抽回手,用那种平静到几乎没有感情的眼神与女儿对视了须臾。
&esp;&esp;在那样冰冷的目光中,林林一下子哭了出声,清萍紧张起来,直起身试图去抱女儿入怀,可刚伸出手,却被暮溱制止了。
&esp;&esp;男人从怀中拿起一个流光溢彩的小瓶,那瓶口很细,瓶塞上还坠着一枚很讨小孩子喜欢的铃铛。暮溱拿着那小瓶在女儿面前左右晃了两下,清脆而不聒噪的铃声响起,林林被吸引开注意力,浅蓝色的大眼睛里尚含着泪,却一下子笑了出声。
&esp;&esp;然而,没等清萍放下心,暮溱却伸手打开了瓶塞,将那细颈的瓶口塞进了林林的嘴里。
&esp;&esp;清萍大惊失色:“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esp;&esp;只是那几个字的功夫,浊色液体一滴不落地被灌入了孩子的口中,不需要吞咽的动作,更没有引起一点儿哭闹,仿佛有无形的手牵引着那些浊液进入了林林的身体。
&esp;&esp;片刻后,摇篮里稚弱的孩子毫无预兆地喘息起来,两只肉乎乎的小手难耐地不断挥动,像是试图驱散着什么看不见的可怕东西。
&esp;&esp;清萍望着女儿的样子,眼泪倏然滚落下来,她猛地从床上扑倒在摇篮旁,朝暮溱愤怒地尖叫:“你给她吃了什么!你给她吃了什么东西!”
&esp;&esp;然而没等她触摸到林林的身体,暮溱却握着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她重新推回榻上。
&esp;&esp;他单手以蹩脚的姿势抱起孩子,另一只手就那样稳稳地贴住了女儿的口鼻。
&esp;&esp;在清萍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暮溱平静而熟稔地,将那几欲被女儿逼出体外的浊色魂魄,重新按回了孩子的身体。
&esp;&esp;没有解释,没有歉疚,在那女孩几乎窒息的前一刻,暮溱终于移开手掌,将林林重新放回了摇篮。
&esp;&esp;女人惊恐的啜泣、孩子几近昏厥的哽咽,这样相似的场景又一次发生在暮溱的眼前,可是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他竟然也习惯了。
&esp;&esp;暮溱的神情未变,只是转身离开了宫殿,没有回头多看那个肖似他的女孩一眼。
&esp;&esp;
&esp;&esp;“我认识的暮溱,是个有底线的人。”灵沨的指甲沿着岩壁上的缝隙,一点点勾勒着那些线条复杂的纹路,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薄冰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水里,“一个人改变再多,也不会彻头彻尾地变成另外一个人。”
&esp;&esp;“我知道大家都说暮溱疯了。可是即便是疯了、傻了,我认识的那个暮溱……也绝不会将自己所有的孩子,都炼为供养异魂的容器!”
&esp;&esp;明曜一惊:“所有的孩子?!”
&esp;&esp;“……估计是了。”
&esp;&esp;灵沨没有想到,极端的恐惧和紧张竟然迫使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理智。她的神智如同一弯被拉至满弓的箭,在随着净浊玉一同抽离林林身体的下一瞬,她就明确了自己接下来的方向。
&esp;&esp;她紧紧握着净浊玉,一把推开了清萍和簇拥而上的侍女,没有多说一句话,径直往沧澜庭冲去。
&esp;&esp;沧澜庭,是所有已满两百岁的龙族幼崽的教习之所。龙族子嗣稀薄,极难生育繁衍,在暮溱这一辈,算上年幼夭折的,也仅有六男三女而已。
&esp;&esp;暮溱自幼体弱多病,幼年时几次小小的伤寒就差点要了他的命,能活到这么大,全靠龙族一味极其稀有的药材“蛰茸”吊着命。也是因此,他从小就被严加看护,不曾离开过乾都王城。
&esp;&esp;直到五百年前,他的兄长暮浔离开东海,前往其他海域游历。再回来时,暮浔不仅带回了双头蛇作为战利品,更为暮溱找到了一株有着整整八百年灵力的蛰茸。
&esp;&esp;乾都御医对着那株巴掌大的蛰茸横看竖看,最终小心斟酌着剂量开了方,谁知蛰茸尚未入药,暮溱偏偏又一次突发了恶疾,性命攸关,几乎救不回来。
&esp;&esp;九死一生之际,是暮浔将那株八百岁的蛰茸熬了药——浓黑浑浊的一碗,一滴不剩地给弟弟灌了下去。那架势若说是狂放不羁,大抵还是用“暴殄天物”比较恰当。
&esp;&esp;御医们一边瞧着那空荡荡药碗心头滴血,一边又暗自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esp;&esp;奇迹果然降临了,而且是接踵而至。接下来的数百年中,暮溱不仅再也没有犯过病,而且一日比一日有精神,甚至开始不断地扩充后院,纳妃收妾,堪称纵|欲。
&esp;&esp;彼时东海龙族的主神,也就是暮溱的王父已经很是年迈迟钝,幼子久病得愈的消息令他欣喜不已,对暮溱的态度自然是宠溺到堪称纵容,并不会计较他那些无伤大雅的私事。于是,暮溱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后|庭厮混下去,到最后甚至连御医院首都看不过眼,接近直白地开始明示他这样实在是纵|欲太过。
&esp;&esp;然而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在那样一段漫长的放纵岁月之后,暮溱的侍妾竟然接连验出了身孕。按照龙族的惯例,仅是有孕也就罢了,难得的是那些侍妾又接二连三地顺利诞下了体格极其健康的幼崽。
&esp;&esp;并且,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暮溱纵|欲的程度非但没有丝毫减弱,还隐隐到了昼夜不分的程度,嗜酒、淫|乱、敛财、好宴……那些年少的暮溱绝不会沾染分毫的事情,仿佛在以这样夸张的方式千倍万倍地弥补回来。
&esp;&esp;但对于龙族而言,暮溱的这些行为,跟他所繁育的一个又一个孩子相较,几乎就是不值一提了。
&esp;&esp;那些年里,龙族御医接生的所有龙崽都流淌着暮溱的血液,从最开始的激动兴奋,到往后的平静熟练,最后……可以称得上麻木。
&esp;&esp;暮溱有了二十七个女儿,三十二个儿子,他几乎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却依旧不曾停下他择妾纳妃的脚步。
&esp;&esp;生麻了,这些年已经成为妇科圣手的御医们想,真的麻了。
&esp;&esp;谁都没有料到,当年那一碗八百年的蛰茸,竟然给东海龙族带来了这样繁盛的子息,以至于当灵沨冲进沧澜庭的时候,随便拉住一个孩子,就必定是暮溱的血脉之一。
&esp;&esp;灵沨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姿态,将净浊玉挨个挂上那些孩子们的脖子,扫一眼,然后取下,飞快地换到下一个孩子的脖子上……
&esp;&esp;净浊所反应的景象,与玉佩挂在林林身上时大同小异,即使那两个颜色并非至清至浊之色,但也依旧界限分明得叫人心惊。甚至大多数情况,是属于幼龙魂魄的那部分颜色,已经被蚕食得仅剩小小一隅,似乎过不了几年,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魂魄,就要彻底地鸠占鹊巢。
&esp;&esp;灵沨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孩子,他们脸上多少都带着与暮溱相似的特质,那种相似与暮溱捂住林林口鼻时的脸重合,令她感到了支离破碎般的心痛。绝望、茫然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吞噬,并在她看到一个少年的那刻到达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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