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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破茧（第2页）

在六楼。

赵雄发背一个鼓鼓的书包，拖一个沉重的行李箱，肩上再扛一卷被褥，走下楼去。临走前他还关切地提醒宛桃看一看宿舍里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宛桃很想帮忙拖那个行李箱，又或者背那个书包，没想到赵雄发坚决不肯，非要把所有东西往身上挂，还开玩笑说自己再扛个五十斤都没问题。如此的倔强，好像这些行李一旦落入女儿手中，他这个“爸爸”就会失职一样。宛桃拗不过他，只好随他意，他自然更高兴了。

来到楼梯，行李箱无法拖，他便握着行李箱的侧把，步履沉重地提着往前走。这样子提着让赵雄发想起了宛桃小时候的事，不由得慈爱地说：“小时候你老爱哭，我就把你放进提篮里，像现在这样子提起来，晃啊晃，去到哪晃到哪，你就不哭了，晃得厉害还会咯咯地笑……”说完一个人陷入对往事温暖的回忆中——那时他可是第一次当爸爸啊。

赵雄发在前，宛桃在后。随着楼梯下行时前低后高的角度，宛桃蓦地发现了赵雄发头顶生出的花白的头发。就像是树木的侵染病那样，从中间往四周蔓延。

“他老了。”宛桃想，内心突如其来的一阵撞击，步履更为沉重。

终于把行李塞进了后尾箱，赵雄发气喘如牛。他早已不及当年，却还不肯认老。刚上车，客户又打来电话，大意是要赵雄发去他那一趟，赵雄发婉然推辞。挂了电话，宛桃知道他有要事在身，奉劝道：“生意这么忙，我一个人坐车回家也行。”她这次真的不是生气，但他习惯了使用冰冷的语气对她爸爸说话，赵雄发听了，不由得被沉重的愧疚深深掩埋。

“不用管，”赵雄发有点激动，“先送你回家，生意的事就让他们再等一会！”他以前不会这样。以前他始终把客户放在第一位，然后挣了很多钱，结果时常把亲人扔在一边，但是这样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快乐。现在，他想通了，就是钱没了可以再挣，但女儿只有一个，必须摆在第一位，然后尽心照顾。

2.

回到家。

胡青莲早就打点好一切来迎接女儿的归来。她做了很多菜，但时间久了发凉了，便又把它们端进厨房加热。

赵雄发把宛桃的行李搬进房间，弟弟在姐姐进来的那一刻，竟出奇地叫了一声“姐姐”。他的态度居然变得端正，不吵不闹，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在厨房里忙，爸爸拿行李到楼上还没下来。宛桃盛了一杯水，突然衣服被人扯了扯，低头一看，只见弟弟高高举起遥控器，示意他要把电视让给姐姐看。

宛桃微微一笑，接过遥控器，摸摸他的头：“这么乖了吗？”她不喜欢看电视，所以一会儿又把遥控器还给他了——这个经常让她大为光火、不知好歹的小顽童，今天为何懂事了这么多？

其实，谁都想有个温暖的家，即使再顽劣的小孩，也只是一时淘气，即使不懂事，也不会抱有恶意。

家，终得像个家啊。

她已经好久没打量过这个家了。现在一看，反而觉得陌生起来。物品及其摆放位置从没变化过，菜肴已被妈妈热好，一盘一盘地端上来摆在桌子上，四张椅子整齐地围绕着饭桌，很像一个等待着开饭的温馨的家。正挂在厅子的正中央的那张“全家福”照片，已经挂了好久，宛桃现在才发现它是那么好看。宛桃记得，那时她刚上初中，照片上的她还一脸稚气，并且晒得像个小黑鬼似的。当时的她，是第一次不远万里从老家来到这城市，到来后的第二天，一家四口便到了市中心的山顶公园游玩，这张照片就是在那儿拍的。她站在正中间，一手拖着妈妈，一手拖着爸爸，弟弟在爸爸的前面，躺在婴儿车里仅露出一个小脑袋。妈妈笑得那么优雅，而爸爸总是很精神饱满。倒是自己，初来乍到的，一脸子拘束。所以这是一张照得不怎么好的照片，可它却在大厅中一挂就是五六年。这也难怪，这可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当年那份手牵手夹在父母中间的安全感，其实还在。只是怨恨和报复把它给掩埋，现在重拾回来，宛桃不由得热泪盈眶。

她以为自己从小脱离父母的守护会变得比常人坚强一百倍。然而并不是，没得到过父母呵护的孩子才最脆弱，他们渴望有依靠，渴望能撒娇，渴望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软弱，更渴望在一觉醒来，身边的有人默默地为你打点一切。他们很难像其他孩子那样无畏地向前冲，因为他们得不到支持和鼓励，还要时刻忧患后方。而且，他们受过的伤往往因为得不到及时的安抚，不少成为隐疾。所以到最后她得到的不是坚强，而是固执、多疑、和愤世嫉俗。

宛桃父母从来没抛弃过宛桃。他们只是顾此失彼，掌握不了那个平衡点。她的父母在让她拥有了万千家庭都渴望拥有的富裕生活后才意识到家庭温暖的重要性，然后开始着手构建一个温暖的家，她却对过去耿耿于怀。一方错在“过去”，一方错在“现在”。但是，“现在”是可以掌控的。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家成这样子，她也有责任。任何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都需要每个成员来共同努力，不是吗？

宛桃特意到楼上来看看爸爸搞什么，只见他蹲在书房里搬弄一件“庞然大物”的支脚。这“庞然大物”被一张黑布裹着，不像桌子，却像桌子那样有着四条腿。

宛桃走进去，爸爸憨笑着解释道：“今天才到的，放的有点不好，我便把它稍稍挪了一下。”

宛桃将布掀开，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架崭新的油光发亮的钢琴。

“喜欢吗？”爸爸问。

宛桃看着这过架钢琴，想起自己几天前在小媱面前说的那番话——她说她不喜欢就把它当垃圾处理掉。现在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她顿时不寒而栗。

爸爸见她不作声，有些沮丧，不过在女儿面前他还是努力地把这份沮丧掩盖，对宛桃说：“估计你也是饿了，要不先下去吃饭吧。”然后率先走出房门。出门的那一刻，他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为之萎缩。女儿似乎并不喜欢这份礼物，这让他很气馁，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女儿的欢心，又如何才能让女儿原谅自己。

直到爸爸离开房间，宛桃才猛然醒悟：自己似乎没有回答爸爸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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