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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今儿明珠落了水,宫里积年的嬷嬷审了这一日,虽然还有些疑点没有全厘清,总归也逃不出眼红心热、争风挑尖,为了份位前程,等闲就要人的性命。”
殷长阑把臂上托的书一样一样循着签子插回书架里,一面耐心地听着她说话,察觉她说到这里,忽而停住了口,就回过头来看她,温声道:“可是吓着了你?”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容晚初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哪里就吓住了我。只是我心里觉得,这还不过是几名秀女、搏一个影子都没有的前程,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倘若往后这宫里进多了人,只怕斗起法来比这凶狠得多……”
男人结了细茧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面颊。
容晚初顺着他的力道仰起了头,殷长阑身材高大,站在炕边俯视下来,桌边摇曳的灯火映进他眸子里,使他的眼瞳泛着火焰和金水的光泽。
“不会有更多的人。”他声音温柔,像是安抚,又像是一种隐秘的誓言,容晚初怔怔地凝视着他,听他含着笑意,声音沉邃而温和,道:“把她们都遣送回家也好,怎样处置也好,你做决定,我来下这道旨意。”
容晚初眨了眨眼。
蝶翅似的睫羽震颤了几回,殷长阑放开了握在她颊边的手,顺手拧了拧她的琼鼻,低声笑道:“傻丫头。”
容晚初还未全醒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才不傻。”
殷长阑从善如流地道:“你不傻。”
他在容晚初反应过来之前转移了话题,问道:“翁氏的事非常复杂?还需不需要人手?”
容晚初被他带走了思绪,就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道:“利益相关,话说出口都虚虚实实的,我宫里的人到底在我身边服侍的日子还短,就是专门做这个的,也……”
也未必就能如臂指使。
殷长阑微微沉吟了片刻,就扣指轻轻地敲了敲桌板。
骨节与漆木碰在一处的声音清脆,容晚初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
窗外却掠过一条瘦长的黑影。
那一点暗影如一片黑漆漆的叶子,又像是一只潜行的夜蝠,在容晚初眼角的余光里一闪,就垂着手立在了槅扇底下。
外头早就刮起了风,这时有细而尖锐的风声在安静的房间里隐隐地响起来,殷长阑亲自转身走了过去,将槅扇外的窗屉微启了一条窄缝,被他伸手合上了。
屋中重新宁谧下来,那点若有若无的冷意也被阻隔在了墙壁之外。
那黑衣的少年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局促地并了并脚。
容晚初在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房中的时候,便已经顷刻之间回手从髻上拔下了一股金钗,反握在手中,这时见殷长阑神态从容,才将呼吸重新放匀了。
殷长阑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眼中一时染上了疼惜和愧疚之色。
他柔声道:“有哥在。”
容晚初有些赧然地笑了起来,仰起头来看着他,眼瞳上浮着信赖的碎光。
殷长阑微微沉吟了一下,先指了指虽然整个人静静立在落地罩底下,但不发出一点声息、连呼吸都低至不闻,就仿佛世间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人的黑衣少年,道:“这是高横刀,我的‘黑月’。”
黑月一词并不见于史册,也并没有一点官方的文字记述过他们的存在,只有极少数流传的乡野话本中,用一种民间的夸张想象,信誓旦旦地描写开国太祖皇帝的身边曾有一支‘天兵天将’之师,为皇帝斩妖屠魔,保卫皇图基业万载不颓。
容晚初从前看遍与殷扬有关的正史野史,称得上倒背如流,但对这个词也只是微微的耳熟,却已经记不起它最初出自何处。
她微微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黑衣少年。
黑月少年高横刀整个人暴露在她的视线里,显得稍有些不自然。对比内间的灯火如烧,外间微微显出些昏暗来,他的身影就向着落地罩外这一点交错的阴影里极轻微地缩了缩。
他像是一片没有生命的夜影,即使是就站在这里,倘若别人闭上了眼睛,也不会觉得那里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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