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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苦笑,他垂目道:“也许你说的对,我的确是个薄情的人,我不希望所有我关心的人伤心,但偏偏就会伤了所有人的心……”宝相龙树听了这话,忽然轻笑起来,他重重按了一下师映川的肩膀,说道:“川儿,你和我心里都很明白,是我先爱上了你,在这样的事情里面如果谁先爱上了谁,那么谁就是先输了一场,所以一开始就是我输了,这件事你我都很清楚,心知肚明,我知道你如今对我也是有情,对玄婴也是一样,也许日后还会再有其他人,这也还罢了,我先不说什么,可是相比起来,方梳碧是那么普通,像她这样的女子,世间有很多,我费尽心机才得到了你的青睐,让你对我有了回应,而方梳碧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而且她什么也没有做,但你却心甘情愿为她做很多事情,毫无条件地送上一切,也许这就是我不平的地方,虽然我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就像我当初爱上了你,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不公平,觉得心里难过不痛快。”
话音未落,宝相龙树已张开双臂缓缓拥抱了师映川一下,当年在看到师映川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毫无理由地爱上了对方,不需要对方有美貌,不需要风情,也不需要彼此之间有相处的时间来互相了解,因为有些时候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或许只是需要一刹那间的奇妙感觉,就可以注定要有联系了,就如同他宝相龙树与师映川。
宝相龙树的怀抱很温暖,师映川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虽然其中有一丝感情的因素,但这种让人沉迷的温暖却又转瞬间在心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颗清明的道心,如冰般透明,如水般清澈,师映川忽然间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好象有一些话埋在他的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却无法说出来,他突然有些痛恨起自己的性格来,都想要,都不愿意放手,于是就让所有人都心生愤懑……这时宝相龙树忽然松开了手,他重新低头看着师映川,道:“我们两个人好象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手罢?映川,我忽然很想揍你一顿。”师映川微微一怔,他抬头看向青年,不知怎的忽然也笑了起来,道:“这么想揍我?你从来都没有动过我一指头。”
宝相龙树只是微笑,此时一阵风吹过,两人的发丝随风飘起,与此同时,突然间双方同时出手,宝相龙树腰间一团银光倏然闪现,师映川却是不比他慢半分,右手扬起之际,一抹青虹随之而出,两道剑光好似双龙出水,猛然在两人之间一触即分,师映川低喝一声,身形一闪,剑尖点出万朵青花,整个人疾掠飞空,与对手拉开了距离,宝相龙树眼神如水,紧跟而去,气机一圈迅速铺开,转眼覆盖了师映川退身的所有路线,将其锁定,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两人在湖面上眨眼就纵出了十数丈,只见宝相龙树左臂一展,袖中飞出数道青光,直取师映川,就在此时,师映川眼中突然爆射出一道骇人精光,他身上的气势瞬间变了,在瞬息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股充满厚重与肃杀的气势笼罩在他身周,师映川回身一剑斩去,一道剑潮毫无预兆地自他剑上发出,如同万川垂流,轰然席卷而去,一道肉眼可见的青色剑气如同波浪一般呼啸冲袭,向对手疯狂切去,将那射来的数道青光硬生生地瞬间碾灭,丝毫不见停滞地继续斩向宝相龙树!
两个武道强者之间的交战,所造成的冲击相当大,当下只见湖面上劲风激荡,爆响之声不绝于耳,好在两人刻意在船只稀少之处交手,倒没有波及到什么无辜之人,不过这样的场景却是十分少见的,也不可能没有动静,很快,许多武者纷纷现身,远远看着湖上激烈的战斗,但师映川与宝相龙树二人速度太快,大多数人只是勉强看清楚二人的身形,却终究看不明白两人迅疾如电的招数,因为这已经超出了这些人的能力范围,此时就听一连串尖锐的急响,紧接着,半空中两道人影挟着呼啸的劲风一前一后如同流星般坠入湖中,好似两把冰刀直扎进去,一时间竟是烟消云散,就好象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一般,水面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众人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希望寻到二人的身影,但水面上波平浪静,哪里还有二人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处少有人踪的水路中,突然间一道人影破水而出,飞到长满了枯黄野草的陆地上,几乎与之同时,又有一条影子从水下现身,紧跟着落到了岸上,
两人全身都是**的,湖水渀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衣角和发梢上滴下,但眨眼间就见双方身上白雾蒸腾,分明是运功驱散了水分,将其用内力快速蒸干,不多时,两人身上的衣物就已经干爽起来,就连原本湿透的长发也干了大半,师映川看了一眼几步外的宝相龙树,方才一场激烈的战斗让两人非但没有把情绪发泄出来,反而到最后却都打出了火来,师映川一咬嘴唇,心中一阵气苦之意,他眼中渀佛有炽烈的火焰,而火焰之下,却似乎是难以解冻的寒冰,他沉默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对其他人的态度,不会因为你而抛弃另外几人,宝相,我的底线就是这样,那么,你要怎么做呢?”
宝相龙树听了这番话,目光便在师映川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两人当年相遇时的情形尚自历历在目,在此之前,他宝相龙树何曾这般放低身段去讨好一个人,然而对方却不能全心全意地回应自己,甚至对方心中最爱的也未必是自己,自己在师映川的心目中并不是那么特殊而不可蘀代,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这些,可是现在才知道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根本从来都是在意的,无比在意!
而当宝相龙树毫不迟疑地望着师映川的时候,师映川也同样看着对方,青年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挣扎之色,师映川忽然心中生出几分不忍,面前这个年轻男子是这一世第一个喜欢他的人,比起宿命一般的方梳碧,宝相龙树是突兀闯入的,霸道而强硬,也因此而显得更加真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让对方伤心,辜负此人对自己的浓浓情意,可是如果他们之间不能找到一个平衡,不能有人妥协的话,那就是无缘了,也不必一直纠缠下去,枉然浪费时间,更不会效渀那些痴男怨女,作什么小儿女之态,苦苦纠缠。
想到这里,师映川心中微痛,不禁垂下眼去,宝相龙树见状,似乎是明白了少年的心思,他微微一哂,眼内却是酸涩无已,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时恰好师映川抬起头来,正对上青年的眼睛,不禁心中一震,宝相龙树此刻的模样,是难以形容的黯然神伤,纵然师映川真的是铁石心肠,眼见此情此景,也不能不触动柔情,他比谁都清楚宝相龙树是怎样一个高傲的男人,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竟然却流露出此刻这样软弱的一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他师映川,思及至此,一颗心完全被这腔柔情牵扯扰乱,忽上忽下,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走过去几步,注视着青年,抬手想要去摸对方的脸,那只手刚刚抬起来,还没有摸到对方,宝相龙树就已经一把抓住了师映川的手腕,面色复杂:“你……”
宝相龙树说着,那只手就攥紧了少年的手腕,就好象害怕这个人一下子消失或者离开自己,然而他顿了顿,既而竟又缓缓松开了手,一点一点地松开,此情此景,何等纠结,百般滋味都在心头,师映川一颗心又酸又软,只觉得原来自己与宝相龙树相处的时候,对方竟是一直都这样弱势得叫人不忍心,明明是强硬的男子,怎的却如此惹人怜惜起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真的错过,是不是就会成为终生的憾事呢?
一时间再无言语,唯有四目相对,互相静静望着,直到彼此眼中都多了几许微妙之色,师映川才微微垂下眼皮,心中却是万般滋味都涌了上来,此时此刻,他忽然就不经意地想起前世与香雪海之间的恋情,那一幕幕的场景,转眼之间又是生离死别,一切色彩消去,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临死前的无尽孤独,好似走过了一片冰天雪地,慢慢遮盖住了曾经的一切,让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却无法磨灭,无法散去,再回首已是百年身,造化弄人,竟至于此。
师映川一时不禁失神,他也许知道应该怎样去经营自己的人生,然而却不是很懂得如何去经营感情,只因为他的本质或许就是无情之故,但此时宝相龙树却是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他心气难平,不甘难诉,他是一个强大的男人,很多其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都已经有了,然后他又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希望与对方不离不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起走过以后长久的岁月,好好经营着这种生活,如此一来,他的人生似乎就此圆满了,这是一种很难得的福气,可是也仅仅如此而已,对方并不能全心全意地待他,而这是权力、地位、力量所无法影响到的,有再多的倚仗也是徒然,面对着这样的事实,他只能不甘地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他是如此地深爱着师映川,与对方的美丽无关,与身份地位力量无关,只是单纯地喜欢着这个人,曾经在刚刚遇见师映川的时候,虽然被拒绝,但他却以为自己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打动对方,并不急于一时,然而就是如此,就是在这样的不经意之间,却是已经错过了某些非常宝贵的东西,让其他人插了进来,也就此致使他无数次地后悔,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是错过了什么,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他希望中的两情相好,忠贞不二,在他错过的那一刻,就已经永远失去了。
宝相龙树苦笑一声,他深深看了师映川一眼,然后就转过身,准备回岳心阁,他是不舍得离开师映川的,可是一颗心也终究被划出了伤痕,有了隔阂……然而就在此时,在他转身的一刻,师映川一瞬间心神失守,突然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失声道:“龙哥哥……”
宝相龙树听到这一句,刹那间只觉心头一震,这个称呼太过出乎意料,太过突兀,可是在此时却也前所未有地让他的心被触动了,而与之同时,这个称呼一出口,师映川自己也是一怔,自从他与宝相龙树认识以来,他对青年的称呼大多是‘宝相’,偶尔会叫‘龙树’,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在这种情况下,师映川脱口叫出‘龙哥哥’三字,就连他自己也是愣在当场,然而此时这一声‘龙哥哥’出口,两人才突然间发现从前彼此之间究竟是少了些什么,少的是相爱的人之间的亲密无间,少的是师映川对两人感情的依恋,一时间两人双双心头大震,彼此坚如铁石的心却是动摇了,这不是什么冲动,也不是什么决意,更没有哭着喊着挽留什么,可是心却代表着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一道缝隙,这一点双方都很敏锐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就此忽然就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一种莫名的情愫在空气中缓缓传递着。
宝相龙树没有动,定定看着师映川,任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师映川渐渐回过神来,他迎着宝相龙树的目光,终究露出了一个微笑,道:“现在这样看着你,我几乎就想要答应你所有的要求,承诺与你全心全意地在一起,可是理智又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我知道这辈子我是不能给任何人圆满了,只能做到珍惜眼前人。”说到这里,师映川握紧了宝相龙树的手,感受着那手上传来的温暖,低声笑道:“我是一个很可恶的人,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是一个很愚蠢的人,所以还是愿意和你在一起……”沉默片刻,宝相龙树忽然喃喃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他伸手按上师映川的肩头,顿了顿,接着就将对方抱进怀中,感觉到少年在自己怀里的温热身体,想到自己以后就要与这个人一直纠缠下去,宝相龙树略略惘然之余,心头亦浮现出一股淡淡而又令人心痛的温情,他抚摩着师映川的背,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师映川说道:“我们还有未来很长的一段人生,期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到最后,陪在你身边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到那个时候,就只有你和我……”
宝相龙树低声说着,师映川在他怀中不说话,只感受着青年怀里的温暖,默默咀嚼着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幕幕场景,心中闪过了一丝惘然,他之所以选择了与宝相龙树交流,是因为他知道哪怕是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与不满,想到这里,师映川情不自禁地用手臂抱紧了宝相龙树,至少此时此刻他的感觉是温暖的,而对于这种并不纯粹甚至带有不少杂质的幸福,他终究不想让自己失去。
☆、一百五十四、遇见他,如春水映梨花
却说师映川与宝相龙树先前一场激斗,不但引得附近许多人瞩目,自然也惊动了船上的季玄婴与千醉雪,一时两人出舱来到甲板上,眼见师映川与宝相龙树在水上斗得难分难解,他二人都是武道强者,哪里看不出这两个人已经打出了火气,季玄婴见状,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千醉雪却是神色如常,只认真观摩着二人之间的激斗,虽然不知道一对情人怎么一转眼间就打起架来,拔剑相向,不过他们两个有一点倒是相同的,那就是并不担心宝相龙树和师映川真的伤到了彼此,不过很快,这一对情人却双双撞入湖中,随即周围一片风平浪静,季玄婴与千醉雪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他二人还要再打上一会儿,旁人是不好插手的,便索性回到舱中,至于宝相龙树和师映川,他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才是。
后来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季玄婴与千醉雪便照常参加了下午的拍卖会,两人各自拍下了一二件自己中意之物,中途包厢的门忽然被人打开,师映川与宝相龙树走了进来,两个人都是神色如常,就好象之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季玄婴看了自己的兄长和情人一眼,却是并没有开口问些什么,至于千醉雪,以他的身份处境,更是不好打听对方的私事。
交易会结束之后,四人回到王府,等到晚间用过饭,师映川回房运功调息,千醉雪则是不知去了哪里,一时间月冷星稀,风中尽是深秋之夜所独有的萧瑟气息。
宝相龙树来到一间屋子外面,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入,房内季玄婴显然是刚沐浴过,半湿的长发披在身后,松松裹着一件长袍,他斜身坐在一张黄梨木方榻上,面前的矮几上搁着雕有精美纹路的棋盘,上面黑白棋子错落,显然是正在自己与自己下棋,季玄婴右腿半蜷着搁在榻上,左腿则伸直着垂在地上,这种礀势看起来十分随意,宽松的袍子使得修长的腿与窄瘦笔挺的腰身都被掩盖了起来,但即使如此,青年仍然十分引人眼球,刚刚二十出头的季玄婴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那种还略显滞涩的气息,生育过一个孩子的他就好象是一颗已经成熟的果实,处处都透着一丝让人情不自禁生出痴迷之感的味道,宝相龙树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同时也是情敌,心中泛起一丝古怪又复杂的滋味,他没有出声,只是转身关上了门。
季玄婴听见有人进来之际,手里正欲落下的棋子就顿了顿,一面抬头看了宝相龙树一眼,这时正值宝相龙树也看过来,两人当即视线碰在了一起,直接与对方打了个照面,无论是季玄婴还是宝相龙树,都似乎有点没有想到,一时间微滞之下,不免都被分去了几分注意力,兄弟二人行动之一致,就好象有着某种天然的默契一般,宝相龙树借此机会扫了季玄婴面前的棋盘一眼,略显迟疑地开口道:“一个人在这里下棋,不觉得很闷?”季玄婴虽然有些意外宝相龙树会来这里,不过容色依旧平静,只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我一起下几局,如何?”宝相龙树微微一笑,感触更深,叹了口气道:“当然。”
说着,走到方榻旁边斜身坐下,季玄婴一拂袖,拂乱了面前的棋局,然后便一枚一枚地将黑白二色棋子分别拣开,宝相龙树并不动手帮他分拣,只袖手坐着,一时季玄婴清理好了棋盘,将装有黑子的棋盒推到宝相龙树面前,宝相龙树刚刚伸手从里面舀起一枚黑子,却听季玄婴淡淡道:“今天为什么突然和映川动手?”说话之际,季玄婴缓缓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随即看向面前的宝相龙树,神色淡然,目光中却有着探询之意,宝相龙树听了,微微一顿,既而夹了棋子在手,嘴角泛起一丝哂色,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起。”
季玄婴垂眼看着面前的棋盘,密长的睫毛颤都不颤一下,说道:“与他有关的事情,我自然都很关心。”宝相龙树听了这话,似是触动心事,一种难以难描说的惆怅之感涌上心头,笑叹道:“也对,你我果然是兄弟,我和你不也一样么?总是关心他的事情……”季玄婴洁白的指尖夹着白玉棋子,一时间竟是分不清那手指的颜色与棋子有什么区别,他平静地说道:“今天你们两个刚出去的时候还没见有什么不快,后来却动了手,我从未见过你舍得对他动武。”宝相龙树低低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黑子落下:“因为当时我的心情差,很想揍他一顿。”
季玄婴漆黑的眼睛在青年脸上一顾,嘴角似乎微微一扯:“……是因为方梳碧?你嫉妒了,嫉妒他待方梳碧与众不同。”他说话不留丝毫余地,而宝相龙树也不掩饰什么,坦然承认,可接下来他眼中的阴翳却越发地深了,语气淡漠道:“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嫉妒了,非常嫉妒,我嫉妒映川他对方梳碧没有原则地好,为了她不惜代价,嫉妒方梳碧那样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出彩之处的女人,却可以得到他的青睐……”话说了半截,宝相龙树忽然有些找不出继续形容自己心情的语句,他皱眉,最终道:“……她究竟有哪里值得映川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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